突兀地停在了将吐未吐的某个瞬间。我盯着那处褶皱,
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洗得发白的布料,上面还残留着昨天搬运旧档案时蹭上的灰黄污迹。
这机器和我一样,都老了,属于那种在崭新世界里格格不入的衰老,
连挣扎都显得笨拙而徒劳。二十年的光阴,并未在这方寸之地刻下多少荣光的印记,
只留下这挥之不去的陈腐气味,和此刻这令人窒息的死寂。二十年前的九月,
阳光还带着夏末的燥烈,烧灼着县委大院门口新铺的水泥地,蒸腾起一片刺眼的白光。
我攥着那张薄薄的人事派遣单,汗水很快濡湿了纸的边缘,
上面的墨字“陈默同志分配至县档案馆工作”微微晕开。父亲粗糙的手掌用力拍了拍我的背,
力道大得让我往前踉跄了半步:“小子,端上铁饭碗了!稳当!
”他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长久劳作的尘土,此刻全舒展成了纯粹的、毫无保留的喜气,
仿佛我即将踏入的不是这栋灰扑扑的苏式旧楼,而是什么光芒万丈的殿堂。
那喜气像沉重的勋章,也像无形的枷锁,压得我年轻的心既滚烫又微微发沉。
推开档案室厚重的、漆皮剥落的木门,一股浓烈的陈纸、灰尘和劣质油墨混合的气味,
如同凝固的浪潮般猛地拍在脸上,几乎令人窒息。光线昏暗,
高大的铁皮柜像沉默的黑色士兵,一排排矗立到房间深处,投下浓重的、边界模糊的阴影。
墙角,一台巨大的油印机蹲踞着,暗绿色的铁壳上蒙着厚厚的灰,油墨槽干涸结块,
散发出类似铁锈和腐败油脂的味道。一个头发花白稀疏、佝偻着背的老馆员,
从一堆泛黄卷宗的后面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如瓶底的眼镜片扫了我一眼,
只从鼻腔里哼出模糊的一声,算是打了招呼。
他指指靠门那张掉漆开裂、露出一角暗黄海绵的旧藤椅,
又指了指墙角那台沉默的绿色巨兽:“喏,你的位置。那铁疙瘩,归你伺候。
”声音干涩喑哑,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。没有欢迎,没有寒暄,
只有尘埃在几缕斜射的光柱里无声地沉...